亲情故事：回不去的是故乡

13岁那年，因为对家的恨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，我离家出走，一走就是14年。

记忆中的家和童年，是冰冷的，潮湿的，阴暗的；记忆中的爸爸妈妈，天天吵架，翻桌子丢凳子摔碗筷，天翻地覆，而每次吵完架，爸爸会直接上床睡觉，妈妈就躲角落里哭，吵得厉害了，便扬言说要全家一起自杀。

小小的我，吓得连哭都不会。

可毕竟是一家人，吵归吵，每当吃饭的时间到了，妈妈又会用讽刺的口吻说我是白眼狼，不懂得叫爸爸起来吃饭，可我一去叫爸爸，他就会用凶狠的口气骂，再吵一句就打死你！

我成了他们俩战争的牺牲品，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。

如果一切可以倒回，或许就能理解那时候的爸爸妈妈了，可是儿时的我不懂，只觉得家里的气氛让我窒息，一心只想逃离。

可能因为环境的因素吧，爸妈心理也一直有几分阴暗，他们从小对我的教育，是这个社会有多么的恐怖，多么的虚伪，多么的丑陋，他们阻止我和任何外人交往，平时根本不让我走出家的大门。

不得不承认，从来不知道家庭温暖是什么的我，内心也是阴暗的。作为一个男孩子，我完全没有安全感，常常觉得害怕、无助、恐惧，慢慢的，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自我，甚至不懂怎么正常地去和别人相处。

因为对家的恐惧，我一心只想逃离，只想离家出走，根本无心念书，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，只有离开了这个牢笼，才能拥有无拘无束、无牵无挂的人生。

于是，受够了冷漠家庭的我，收拾了几件衣服，偷走了家里200块钱，直接跑到了火车站。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，随便选了一趟马上要出发的列车，票是买到终点站的，但是在半路我便下了车，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，身上也已经没钱。

那一年，我13岁。
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卖车票，搞传销，摆地摊，打杂工，上工地，混夜场，KTV，酒吧，夜总会……凡是能让自己活下来的事都做了，当然，也包括不少坏事。

因为年纪小，又没有身份证，找份工作是那么不容易，还记得刚从传销跑出来的时候，我顺着眼前的大街一直走一直走，走了三四个小时，看到路边有小吃摊，掏出身上仅剩的五毛钱，买了一根油条，边吃边继续走，顾不得路人的眼光。

我想，在他们眼里，我就是个疯子吧，披头散发，衣服很脏，大冬天的还穿着拖鞋。我记得那天晚上，天上飘着雪花，而我穿着短袖，在潮湿的墙角过了一夜。

后面好不容易找了一份打杂工的事做，幸好老板并没有问我要身份证，大概也知道我没有，又好有借口给很少的工资。

上班的地方不包吃，我也没钱，每天都是饿到发抖，实在熬不住了，就到各个饭店，假装进去应聘，然后到厨房偷白米饭吃。

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，比起那个讨厌的家来，似乎还要凄凉，可我却不想就这么回去，我害怕等着我的会是一番更激烈的战争。

后来，省吃俭用攒了一点点钱，生活慢慢安定下来，我开始酗酒，夜夜买醉，瞬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，自己一个人讨生活是那么不容易，家里的父母却要养活一家人，他们更是不易，有脾气也是正常的，他们有那么多辛酸，那么多苦楚，哪怕真的有错，我也应该学会去理解，而不是选择逃避，把痛苦留给父母亲。

我常常想，我走了之后他们的日子是怎样的呢，有没有去找过我，会不会想起我，还是觉得，这样的一个儿子，走了更好？

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，可是从某一天开始，我常常哭，一天天一日日，每当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时，泪水便会忍不住滑落，一个人的孤单跟谁说呢？苦了累了，甚至连个电话都没人可打，那种悬在半空中的感觉，把整个人都要抽空了。

一个人在外面闯荡的日子多有不易，只有自己知道，挨冻，受饿，被欺负，差点被人掐死，被爱人抛弃，被朋友出卖……经历得多了，年纪也一天天大了，开始明白很多从前不知道的道理，后悔自己如此放纵，后悔自己酗酒吸毒，为了戒毒，身上到处都是疤，二十几处的烟疤，深深地刻在心里，刻在回忆里。

身体的痛可以忍耐，内心的苦最是难熬。悔恨，茫然，恐惧，无助，迷茫，刻骨的思念，陪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无人陪伴的黑夜。

直到今年，27岁的我终于鼓起勇气，选择回家面对。

可是人生不是游戏，不可以重来，时光一日日一年年在飞逝，谁会在原地等你呢？

“少小离家老大回，乡音无改鬓毛衰。儿童相见不相识，笑问客从何处来。”14年没有回家的我深深体会到了这首诗里的情怀。

14年，说是故乡，却又不像故乡，多少次梦回故里，却不是眼前的景象。

邻居们装修的装修，搬新家的搬新家，荒废的荒废，家家户户都多了那么几个“笑问客从何处来”的儿童。

而我的家，杂草丛生，大门用了两个大锁紧锁着，打听才知道我离开的那一年，爸爸得了心脏病去世，村里人都说，爸爸是被我活活气死的。

所有人对我指指点点，没有人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，我甚至连爸爸的坟前都没去过。

比我大5岁的姐姐早就远嫁他乡，多年没有音信。而妈妈也已改嫁，有了新的生活，新的家庭，他们都不能原谅我，更不能接受我。

我只能离开，再一次远走他乡。

只是13岁那一年是充满憧憬的，带着挣脱家庭的枷锁，关于自由的梦想，算是懵懂却怀着希望的，而今日的离去，却是疲惫的，迷茫的。

曾经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，再多的悔恨也于事无补，回首来时路，已无可归之处。

如今的我心死了，一辈子的遗憾，一辈子的悔恨，一辈子的孤单，一辈子的思念，还给曾经那个无知的自己。